有位朋友來找我聊天兒,看到桌上幾本厚厚的日本婦女雜志,嘆著氣說:“我們的婦女雜志種類太少了,好像也發(fā)達不起來。大家批評我們家庭主婦沒有讀書的習慣和風氣,說我們太嫩了,其實我們也夠可憐的,忙了一上午的家事,下午也累了,除了翻翻報紙看看副刊,那兒有時間看其他的書?家事忙死了,不是嗎?”
我笑笑不做答,她急著問:“難道你不忙?”“不忙呀!”
“不忙?”她奇怪地瞪大了眼睛,看看四周說:“滿乾凈的嘛,我看你住這么寬敞的日式老房子,地板要刷,榻榻米要擦,還有那么一大片院子要整理,一定夠你磨的,怎說不忙?難道你有三頭六臂?”
我的意地笑笑說:‘嗯,我就是有三頭六臂的本領(lǐng),要不要聽聽?”
每天早上,丈夫和孩子們一走,就剩我一個人。我懶得動,隨便抓一本書或報紙、雜志,往搖椅里一蜷,就自由自在地在字里行間神游起來了。整個上午,我家靜悄悄地,等到十一點半,我才開始動家事。
開動電鍋熱午飯,扭開洗衣機洗衣服,然后提起茱藍趕市場。這個時候上市場最方便了,市場里冷清清的,攤販們一個個笑盈盈,等著遲來的客人上門兒,這兒向我點點頭,那兒向我招招手。我大搖大擺地一路點購一路吩咐:“幫我刮好魚鱗。”“幫我削好皮。”“幫我包裝好。”“幫我……”我走到盡頭又掉回頭:“多少錢?謝謝!”“多少錢?……”不要十分鐘,全部買齊了。
一腳跨進后門,后院墻角的洗衣機已在嗚嗚叫了,廚房里的電鍋“卡!”的一聲,開關(guān)跳上了,我的午飯已經(jīng)熱好。
放下菜藍,先洗衣服,排掉肥皂水,換上清水,我又旋開電鈕。排水管嘩啦嘩啦排出清洗的水,利用這些水趕快拖地,不用提水不用換水,三分鐘就把廚房和餐廳的塑膠磚地拖好了。水還不斷地流著,我拿臉盆接一盆潑一盆,開始后院草皮的澆水工作。這是我做美容操的好機會——彎腰接水、挺身提起水、轉(zhuǎn)身潑出水。不一會兒衣服洗好了,草地澆好了,我的一身筋骨也靈活了,就趕快晾衣服。
這時候墻上的時鐘大約指著十二時半,肚子有點俄了??墒堑纫坏龋燥埖臅r間不能不利用,晚上要吃的燉肉先擱上爐子再說。洗洗切切加好配料開了爐火,我才開始吃午餐。眼睛看著窗外晾的隨風飄舞的衣服,腳下享受著剛擦乾凈的地面,一陣工作后的快慰感,使我覺得午飯吃得很香。廚房里的一鍋燉肉冒出香味兒來了,我靜坐片刻,喝一杯飯后茶,更覺得精神百倍。等我把晚餐要做的青菜揀好,洗好,再給孩子們準備一些飲料,一鍋燉肉也差不多了。前后不過一個多小時,我已完成了一天家事的一大半。
另一小半家事是下午四時半開始。我洗淘好米按下電鍋,然后整理客廳和房間。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回來,他們熱情地緊跟在媽媽身后,一邊喝冷飲一邊報告學(xué)校的事,我隨掃隨答,手上的工作不妨礙我們母子的交談,我們節(jié)省不少的時間。
沒有一定下班時間的丈夫雖然多少有些不方便,但是我不白費“等”的時間,這個空檔是我整理前院的理想時間,拔拔草、澆澆水,沒有太陽,很涼快,而且是在洗澡以前。
聽到門鈴響,孩子們往大門跑,我往廚房里鉆,一家之主回來了。我開大了爐火,扔幾.樣青菜下鍋,翻它兩下就上桌了。吃過晚飯收拾收拾,時間還不到七點鐘,我的一天家事也已經(jīng)差不多了。
朋友翹起大拇指說:“好主意,好辦法!”興奮地回去趕著學(xué)我的辦法去了。
可是沒幾天就跑來抱怨說:“不行,隔壁的老太太說我是神經(jīng)女人,人家收衣我晾衣,人家睡午覺,我匡郎匡郎地工作。前天家母突然來訪,快十一點了我還沒疊被、還沒化妝、還沒洗衣、還沒買菜。我怕挨罵,趕忙裝病說我胃不舒服,害得老人家回去趕著找中醫(yī),花了一大把鈔票,今天給我寄來了三大服草藥,你說糟不糟?”
我笑穹了腰,說她運氣不好,她卻一本正經(jīng)地說:“不過,說真的,我倒是多看了不少書,腦袋最清醒,精神最好的大好早晨忙家事,太愚蠢。中午那段時間忙一忙,洗衣拖地、泡泡冷水,驅(qū)走了瞌睡蟲,我們還可以減肥呢!”
“是呀!管人家說我們神經(jīng)不神經(jīng),我們何必苦苦地束縛自己?長長大白天,我們有足足八個鐘頭,那幾項簡單的家事隨我們挑什么時間做,設(shè)計一下節(jié)省操作時間的辦法,為什么我們不為自己多留一點兒屬于自己的時間,做一點兒自己喜歡的工作?”
“哦!對了,我還有一個新發(fā)現(xiàn)呢。這幾天我因為有了時間,留意多看了丈夫每天看的幾個專欄和評論,有了共同的話題,談話投機多了,他不笑我是井中蛙了。我還看了女兒最近買的書,我好像覺得我們母女接近多了。小兒子還指著科學(xué)周刊說:“媽媽也應(yīng)該看科學(xué)報導(dǎo),才不會變成一問三不知的大白癡。”
朋友說得很得意,好像變得年輕了。
我說:“其實我們的觀念也應(yīng)該改變啦,時代不同了,大白天不會有客人來訪的??腿藗兌妓銣柿送砩夏兄魅嗽诩也艜恚覀儼泶驋卟徽脝??人家職業(yè)婦女還不是丟下家事一大早就出門,我們家庭主婦何必故步自封?上午忙累了下午還看什么書?”
朋友很贊成我的想法,點點頭問我:“你的‘三頭六臂’什么時候開始的?你一定看了很多書我慚愧地搖搖頭說:“太少了,我看書的習慣很糟糕,不是躺著就仰靠著,不一會兒就呼呼睡著了。還有一個精神不能集中的大毛病,喜歡胡思亂想,因此大部分時間就那么癡癡呆呆地在遐思中度過,我太沒有自制力了。沒有考試的壓力,沒有閱讀的期限,我是沒有辦法規(guī)規(guī)矩矩來好好看完一本書的,為此我常常感到悲哀,感到苦惱,我倒希望能有個人來逼我呢!”
朋友很同情地看看我說:“恐怕我也差不多,我看我們互相來逼吧,你借我的書,我給你限期。我借你的書,你給我限期,我們互不耍賴可以吧?”
她愉快地回去了。
我常想,假如我們的主婦,能有勇氣突破傳統(tǒng)的觀念,早上不忙家事,利用美好的清晨多看看書,相信婦女界的讀書風氣很快就能養(yǎng)成。我們的社會出動了這一大批閱讀人口,我們的婦女雜志一定更發(fā)達,出版業(yè)一定更活潑,我們的生活會更有情趣,不是嗎?